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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老豬擊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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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老豬擊碎黑暗!

楚年安撫了南瑤好一陣子, 直到她睡著了,才得以在椅子上小憩了一會兒。

南瑤睡得很不安穩,一直在夢囈, 嘟囔著“別打我”“不是我”之類的話, 雙手無意識地揪著床單, 留下一團團褶皺。

等到天色大量,楚年抱起肚子咕嚕作響的悠悠,輕輕搖醒了南瑤, 低聲說:“我去買早餐。”

南瑤在睡夢中驚醒,慌張地抓住了楚年的手:“別, 別離開我……”

楚年嘆息, 好脾氣地揉揉她亂糟糟的腦袋:“我的老姐姐, 悠悠要餓死了。你在屋裏鎖好門,哪裏都不要去, 好嗎?”

悠悠很配合地耷拉著頭,一副有進氣沒出氣的模樣。南瑤忙坐了起來,胡亂盤了下頭發:“那, 那我跟你一起去!”

楚年無奈地搖了搖悠悠的前爪:“萬一遇到許槐安, 他非要帶你回去呢?“

南瑤握緊拳頭, 堅定地咬著牙說:“我絕對不會跟他回去的!”

楚年鄙夷地哼了一聲:“我才不信你嘞!你之前不就擅自跟他出院了嗎!”

南瑤難堪地低下了頭:“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一對我說軟乎話, 我就……心裏咚咚直跳……”

“然後被他打得砰砰直哭,是吧?”楚年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戀愛腦發言,“姐姐,我都告訴你了, 我對戀愛腦過敏,你再說這種話, 小心我吐你臉上。“

南瑤膽怯地向後撤了下身子:“我……我不說了……但我一定要跟著你……”

楚年撅起嘴,把正在無力地蹬前腿的悠悠扔給她:“那你幫我抱著狗。”

於是楚年在前開路,後頭南瑤一手抱著狗,一手揪著楚年的後衣襟,二人皆衣衫不整,蓬頭垢面,走上了喧鬧的街頭。

楚年去了耀祖早餐店,因為這附近就這麽一家賣早餐的地方。此時正值上班上學的高峰期,她跟南瑤站了幾分鐘才等到空位,買了包子和豆漿坐下後埋頭苦吃。

悠悠兩口一個肉包子,總算是把狗命給吊了回來,腦袋枕著楚年的腳面悠閑地搖著尾巴,五顆紅心的心動值閃閃發光,把情緒寫在了臉上。

楚年則左一個菜包子又一個肉包子的啃,還要了份餛飩,看著小口喝著豆漿的南瑤,忍不住說:“你吃飽點,等會妹妹帶你去炸街。”

南瑤困惑地眨眨眼,見楚年一直盯著店鋪裏面,忙說道:“楚年,我,我又欠你錢。我暫時沒錢還……”

“無妨。”楚年很有江湖氣地一抹嘴,“你就賣藝抵債吧。待會兒給妹妹我跳段天鵝湖,熏陶一下我的情操,我最近這素質是欻欻地往下掉……”

“天鵝湖?”南瑤訝異,“呃……是那個很古老的……”

“你看那個女人。”楚年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指著正在擦桌子的許芳說,“你能看見她吧?”

南瑤不解地望著許芳:“能啊……”

所以消失了的許芳為什麽又出現了呢?楚年一邊想著,一邊暗自調查起了許芳的資料,很快鎖定了編號為E80-327的“許芳”,結果點開一看,除卻基本的身高體重等信息,她的背景故事部分只寫了一句話——

“根【E80-13】”

E80-13是劉耀祖的編號,所以這句話的意思是許芳跟劉耀祖有關系,直接去查找劉耀祖的背景即嗎?可是在劉耀祖的背景故事裏,有關許芳的信息比重並不多,全然不足以完整地了解許芳。

相似的,還有許槐安。許槐安的背景故事也被省略了,指向了南瑤的編號。

“楚……楚年!”

這時南瑤突然站了起來,抓起楚年的胳膊就跑。楚年在愕然中不忘把沒吃完的包子塞進嘴裏,沖正在打瞌睡的悠悠打了個響指。

南瑤扯著楚年跑了許久,終於在一個小胡同裏停了下來。悠悠緊隨其後,蹲在地上吐舌頭。

楚年好容易將噎在嗓子眼裏的包子給咽了下去,不等開口,就聽南瑤驚慌失措地說:“我看見許槐安了!他來找我了!”

楚年忙安撫她:“好,沒事,我們先回賓館。”

楚年攙扶著南瑤往賓館走,心裏卻犯著嘀咕。剛剛她壓根沒看見許槐安,難不成南瑤真的瘋到產生幻覺了?

然而她很快就被打臉了,她帶著南瑤剛從巷子裏出來,就在人行* 道上看見了氣勢洶洶的許槐安。

“南瑤!臭婊子,你他媽的又出去鬼混?!”

這一嗓子震得路人們紛紛側望,甚至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推著自行車抻長脖子近距離觀看。南瑤驚恐地向後退去,抓住楚年的手想跑,結果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楚年默默望著步步逼近的許槐安,松開了南瑤的手。南瑤擡起頭來,眼睜睜看著楚年轉身離去,走進了菜市場,求救的眼神瞬間變得絕望。

“媽的,你就非要出來賣是吧?!啊!”許槐安嘴裏不幹不凈地罵著,往南瑤身上扣了一個又一個“□□”“不知廉恥”的屎盆子。

南瑤始終沒能為自己反駁半句,癱坐在地上一點點往後挪,很快被許槐安揪住了頭發,大力撕扯著,手無助地抓住許槐安的袖子。

“臭娘們!”許槐安揚起手狠狠給了她一個嘴巴,“我一眼照顧不到你就跑出來了!啊?!”

南瑤疼得嚎啕大哭,頭發被生生扯下來了一撮,只能痛苦地捂著自己的頭皮求饒:“我錯了,我不跑了,我不跑了……”

“我供你吃供你住!你就這麽報答我!啊?!”許槐安的巴掌雨點似的落了下來,如同在拍打一不會還手的沙袋,口水濺得漫天飛舞,“媽的,當初要不是我娶了你,誰要你這個破鞋!我……“

“小飛棍來咯!!!!”

哪知電光火石之間,楚年突然打菜市場裏竄了出來,手持萵苣,一個俯沖,將萵苣準確無誤地狠狠塞進了許槐安的嘴裏,臉上的笑容狂暴到仿佛要生吃幾個孩子。

萵苣梗裹著新鮮的泥土懟滿了許槐安的嘴巴,實現了無土栽培。飛揚的菜葉子上晶瑩的水珠,隨著許槐安的倒下在天空中化出了一道短暫的彩虹。

南瑤看傻了眼,只見楚年雙手握著萵苣,踩在許槐安的肚子上,如同搗蒜般狠狠往他嘴裏塞,猙獰地大笑著:“通馬桶咯!哈哈哈哈哈……”

許槐安跟待宰的豬崽子似的吱哇亂叫,雙手捶打著萵苣,雙眼充血哀嚎不止。楚年卻用盡全力蹦著高往裏塞,拿出了往行李箱裏硬堆衣物的氣勢,如同一只電動小青蛙,跳得歡騰。

哢嚓一聲,萵苣終於折了,許槐安掙紮著把斷了半截的萵苣打嘴裏揪出來,摳著地磚縫驚懼地喊著:“救命啊!瘋子打人了!瘋……”

“叫爸爸!叫爸爸!!!”楚年瘋狂踩踏著許槐安的嘴巴,踩得許槐安不停噴血沫子,跟鯉魚打挺似的在地上撲騰。

她這時候是真的在發瘋。她又餓,又煩,又燥,精神狀態一瀉千裏。圍觀者們的驚聲尖叫在她聽來極為解壓,而許槐安的哭嚎簡直如聆仙樂暫耳鳴,令她越戰越勇。

“瘋子打人了!!”

“啊啊啊快報警啊!!”

報警?報個屁的警!這個城市早就崩壞了!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所以——

“泰山壓頂!!!”

伴隨著楚年一個原地跳高,許槐安的門牙被她踩了下來,下巴也嘎巴脫了臼,趴在地上跟個噴壺似的不停吐血。

楚年剛剛這一套連招下來消耗了挺大的能量,有點缺氧頭暈,剛喘勻了氣打算補刀,許槐安不知從哪兒爆發出了求生欲望,推開楚年的腳,四肢並用地爬了起來,狼狽逃竄。

圍觀者們驚慌散開。而楚年掃視一圈,發現不遠處有個熟食攤,當即沖了過去,抓起一根紅腸哢嚓一大口,然後迎著攤主驚惶的眼神,咧嘴一笑,笑出強大,笑出態度:“純肉的?挺好。”

楚年順手把吃剩下的紅腸扔給了悠悠,悠悠三口炫了半根紅腸,整只狗頓時精神煥發。

這時楚年又沖向了熟食店的後廚,本想拿把剔骨刀,但礙於李朗不讓她動刀子,於是將地上還沒砍完的半扇豬給扛了起來。

這半扇豬目測得五十多斤,對於一般人而言,很重,但對於楚年目前的精神狀態而言,剛剛好。於是她提著兩只豬腿把半扇豬背了起來,化身脫韁的野人,嗷嗷叫著開始怒追許槐安:

“悠悠,跟老子沖啊!!!!”

很快,整個街區亂成了一鍋粥。此時正是早上八點,車水馬龍間,許槐安渾身是血,托著脫臼的下巴,鼻涕眼淚口水一大把地奔逃。後邊一人形不明物體頂著半扇豬,興奮到牙花子都快飛了出來,橫沖直撞。而在她身後,還有個狗子一邊追一邊撿地上滾落的瓜果蔬菜吃,嘴裏叼著個西紅柿,跑出了殘影,仿佛在貼地飛行。

“啊啊啊啊!!!”許槐安回頭看了半眼,頓時被豬精附身般的楚年嚇得魂飛魄散,推翻垃圾桶,又撞在了電線桿子上,撲倒在地尿了一褲子。

楚年則抓著一只豬腳將半扇豬甩得虎虎生威,笑聲驚天動地:“哈哈哈哈,跑不動了吧!小寶貝!”

“救——啊啊啊啊!!!!”許槐安抱頭鼠竄,脫臼的下巴連救命都喊不出來,只能跟擱淺的王八似的雙手亂搖。

“蓋了帽了,我的老baby!”楚年當空躍起,力拔山兮氣蓋世地當著許槐安的頭就是一豬……

……

此時,李朗正站在楚年的家門前。

楚年家的屋門沒關,裏面亂糟糟的,好似遭了搶劫,地上還有一包被踩碎了的方便面。

他瞳孔一縮,拿出手機,手機樣式與之前他給楚年的那部極其相似,只不過外殼是黑色的。

李朗沒有輸入電話號碼,而是直接按下了撥號鍵。電話裏傳來了陣陣忙音,無人接聽。他不禁手指一緊,快步下了樓。

“搜索定位。”李朗穿梭在人群中,朝著某個方向快步前行。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他走得很急,頻頻推開擋路的人,惹來了一通叫罵。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而這這種感覺在看見前方的街口處裏三層外三層地環繞著數不清的圍觀者時,頓時達到了頂峰。

怎麽回事?我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嗎?他奮力地擠進人群,推開礙事的看客,被映入眼簾的“案發現場”震驚到警帽掉了都沒反應過來。

只見電線桿子下,楚年正掄著半扇豬不停地捶打著什麽東西。楚年的身材屬於偏瘦小,那半扇豬快趕上她高了,竟能被掄得呼呼帶風。豬肉的碎屑以及血跡濺了她一腳,而被她打的那玩意……

已經看不清啥模樣了。

周圍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報警,還有人在給朋友打電話,開口就是:“臥槽你快來大榆樹街,有個女戰神特牛逼,用豬肉把一男的給打了……對,用豬肉!”

李朗引以為傲的表情控制徹底湮滅,他知道他自己現在的神情特別像傻子在看瘋子打渣滓,微張著嘴,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而此時楚年終於打累了,半扇豬的重量著實有點挑戰她的極限。地上的許槐安也沒了動靜,她並不關心許槐安的死活,只是自己這腰椎和胳膊有點撐不住了。

於是楚年抓著一只豬腳暫作休息,一扭頭,與李朗對上了視線,頓時露出一抹尷尬但不失燦爛的笑容說:“嘿,李哥!”

而她腳邊的悠悠也吭哧把嘴裏的番茄咬碎,濺了一臉的紅湯,沖李朗呼哧呼哧地吐舌頭。

李朗的眼睛有一瞬間的震顫,黑色的霧自他眼底翻滾上湧,他慌忙遮住雙眼,平靜了五六秒後松開手,眼睛已恢覆如初。

“你……”李朗的喉結上下滾動,憋了大半天也想不出自己該說什麽,只能以一言難盡表情亮出了警察證,“放下武器……”

楚年乖巧地扔了豬肉,向李朗走來,沾滿了血漬、泥土、以及油腥的手伸向他:“其實我可以解釋……”

“你先別解釋……”李朗膽寒地後退了半步,“我問你幾個問題。”

楚年聽話地立正站好,只見李朗盯著她的雙眼,低聲問道:“你現在想做什麽?”

楚年活動了一下酸痛的胳膊:“想休息一下。”

李朗提了一口氣,警惕地又問道:“你現在還有暴力沖動嗎?“

楚年立馬恢覆了五好市民的禮貌笑容:“已經過癮了。”

李朗遲疑了一剎,終於闊步上前,站在楚年面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楚年昂首望向他的雙眸,忽然很不合時宜地說了句:“這次能住幾天?”

李朗被問懵了,身後忽然傳來了高昂的警笛聲。他閉上眼睛,又睜開,拿出手銬把楚年的一只手拷住,扯著她往外走。

楚年也沒反抗,回頭對悠悠喊了句:“回家去!”然後邁著歡快的步伐被李朗拽到了街口。

街口停著一輛警車,楚年毫不猶豫地一屁股坐在了副駕駛上,並輕車熟路地把手銬另一頭拷在了車頂前扶手上。李朗抿了下唇,坐進車,一腳油門帶著楚年離去。

一路上李朗頻頻睨向楚年,卻見楚年心情很好地一直揚著嘴角,忍不住問道:“你一直……這麽有暴力傾向嗎?”

楚年忙不疊地搖頭:“大人冤枉啊!我只是在做垃圾回收。像是這種大型垃圾,不得先報壓縮,再填埋嗎?”

“你還考慮過拋屍了?”李朗不敢置信,險些闖了紅燈。

楚年瞪大眼睛:“啊?我把他打死了?我尋思我也沒使勁兒啊!“

李朗噎住,心想你都創造奇跡了,還算沒使勁兒?不禁捋了下頭發感慨道:“我是真沒想到你居然……居然……這麽危險……”

楚年眼皮子一跳,壞了,神大人有怨言了。於是她立刻換了張委屈臉,也不說話,撅著嘴流下一串串眼淚。

李朗瞥了她一眼,楚年沒吭聲,委屈巴巴地默默落淚。李朗只得放慢速度,將車停在路旁,在兜裏翻找了一番後,沒找出手絹來,只能無奈地問道:“別哭了。你都打贏了,還委屈什麽?”

楚年嘟囔著:“我很怕啊。我會不會判刑啊?”

李朗挑眉:“你現在才考慮這種問題,不覺得有點晚了嗎?”

楚年無精打采地垂著腦袋,一副認命受罰的表情。李朗見她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萎靡不振,露出玩味的笑容問道:“要不……我把你放了,你畏罪潛逃吧。”

楚年搖了搖頭:“不要。”

“為什麽?”李朗看著不停往外滾淚珠的楚年,眼裏滿是好奇。

楚年側過頭去,避開他的視線,鼻音很重地回答道:“會牽連到你。那麽多人看見你帶我上了警車,我要是跑了,你不得坐牢嗎?”

聽聽,多麽舍己為人的發言。楚年捂住嘴,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姿態,實則是在遮擋她那不斷上揚的嘴角。

李朗沈默,良久後遲疑地擡起手輕輕觸碰楚年的後背。

楚年透過車窗反光看見了他的動作,恰到好處地回過頭來,淚滴正掛在眼睫上,眼神惶恐無助。

楚年知道她現在的表情最能激發人的保護欲。她不止一次地照過鏡子,她的樣貌並不怎麽出彩,但臉小鼻子小且是圓眼睛,透著股柔弱可欺的幼態感。像她這樣的人,總能激發別人的保護欲,就算拿著把刀站在死者面前,也會有不知真相的群眾覺得她也是受害者。

她自知自己不算什麽好人。而在這完蛋的世界裏,好人一般死得最快,所以她不介意嘗試玩弄一下高高在上的神明。

而當她看見李朗短暫地失神,她知道她賭對了,所謂的神明,也沒能脫離人的情感。

“這種事……我希望是最後一次。”李朗迅速收回手,看向正前方,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指,“以後你要小心些,盡量不要太出格。因為……你的行為舉止,會引發蝴蝶效應。”

楚年故作訝異地問:“算了?真的沒關系嗎?你不會受影響嗎?“

“不會,我……”李朗頓住,輕咳一聲,“規則有漏洞。”

“嗯?”楚年不解地眨巴著眼,“什麽漏洞?”

李朗眼神飄忽,顯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手指點在方向盤上沈默許久後問:“楚年,你做這些事,是憑原始沖動,還是深思熟慮。”

楚年被問住了,默默看向車外的風景:“我想打許槐安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但怎麽個打法全靠一時沖動。”

李朗笑得臂膀一抖,不小心按了車喇叭,嚇楚年一跳。她愕然地望著捂著臉努力把笑聲吞回去的李朗,不禁皺眉:“要不你笑出來吧。笑也不犯法吧?你這憋得稀碎的……”

“哈哈哈哈……”李朗終於笑出聲來,趴在方向盤上笑得直不起腰。

楚年暗暗咬著後槽牙,心道她還以為李朗缺乏人類正常情感呢,原來也是會正常笑的。那他之前那副做作的笑容算什麽?裝出來的?

許久,李朗直起身子,擦了擦眼角:“我好久沒這麽笑過了……”

楚年嘴角抽搐,心想這是什麽名梗嗎——少爺已經很久沒笑過了?

“想笑就笑咯……”楚年抱臂不屑,“這世界已經是這德性了,還不能隨心所欲嗎?”

李朗凝視著她,表情莫名溫柔:“我有我的規則。”

楚年心下一顫。什麽意思?李朗自身受不同於這個世界的規則束縛?他甚至不能暢懷大笑嗎?

好奇怪,他是神嗎?楚年不解地歪著頭打量他。許是目光太露骨,叫李朗收起了笑容:“怎麽了?”

“很難受吧?”楚年語氣無辜,“不能想笑就笑,很難受吧?”

李朗楞住,神情覆雜地思索了一陣後說:“笑,哭,只是用來向他人表達情緒的手段,並非……必需品。“

楚年錯愕:“哈?哭和笑不是自己的自由嗎?”

說著她伸出手遮擋住眼前的陽光:“你看啊,人類受限於很多事。所以這點小小的自由彌足珍貴,不是嗎?”

李朗若有所思:“你是這麽想的嗎……可是如果隨意無法控制情緒,就會受沖動驅使。這是很低等的行為。”

楚年不假思索地回道:“人類不是機器。而機械也不是什麽高等的產物。”

李朗反駁道:“機器比人類的效率高得多,而且機器循規蹈矩,不會因為情感而發生爭執和沖突。人類社會如果想實現永久的和平,就必須舍棄一部分“自我”實現“共我”,不是嗎?如果人類沒有被感情左右,人人在既定的位置上制造價值,那就不會有階級和戰爭。”

“是嗎?”楚年整理了一下鬢發,“怎麽可能沒有階級。在人類被禁錮在既定的位置上時,不就產生了階級嗎?”

然後她指了指李朗的肩章:“你看,如果你成為警察,是“既定”的。那麽意味著想成為警察,卻被設定成了別的職業的人,不管如何努力,這輩子都穿不上這身警服。這真的是公平嗎?而且,你說人人各司其職就沒有階級了,這不是開玩笑的嗎!使用權利設定了每個人的“位置”的那個人,不就是高於我們平民的階級嗎?“

李朗啞然,蒼白地解釋道:“可是,這樣確實能消除和平……”

“拉倒吧,這樣只是制造了一堆生產機器罷了。”楚年打斷了他的話,伸出手比劃著,“沒有人願意呆在塔底。如果生來已在低谷,那麽他有權利一點點爬上去。當然咯,這裏面肯定會有沖突和犧牲。可人類就是這樣掙紮著生活的啊!”

“戰爭會摧毀一切。”李朗緊皺著眉頭,表情中藏著一絲慍怒。

楚年卻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會有一群人好好守護這個世界的。”

李朗神色黯淡地發動車子,向著警局方向而去,大有一副“我辯不過你,我要關你”的架勢。

楚年也不急,甚至厚著臉皮提出:“李警官,這回你能不能管我飯啊?你得講究個人權吧!”

李朗輕哼一聲:“如果沒有那些願意生產食物的人,你不就沒飯吃了?”

楚年訝異:“當然會有願意生產食物的人啦!前提是,他們“願意”。“

“你不是說人人都可以往上爬嗎?如果都爬上去了,誰在底層生產食物呢?”李朗說著打兜裏翻出塊面包扔給她。

楚年看了一眼面包的包裝袋,上頭兩個商標都沒有,她也不敢吃這種三無產品,只能順手揣進口袋裏,回答道:“我說得往上爬,不是說當多大的官去管理別人。而是獲得改變現狀的力量。”

她伸出五根手指對李朗比劃:“而且,我覺得吧,如果每個人都能獲得他應得的資源,那他們就無所謂在怎樣的位置上了。如果食物的生產者們也能受到應得的尊重,住上好房子,送他們的孩子去好的學校,他們會很樂意當一個農民吧?別的位置上的人,也是如此。人不能用鏈條拴著,而是應該用腳自己去走一走,看一看,最後停在一個合適的地方。”

李朗的眉頭越皺越深,擠出了一個“川”字。楚年沒打擾他思考,而是盯著窗外的一閃而過的飯店,咽了下口水:“李警官,我能不能吃飽了再蹲局子啊?”

“不對。”李朗一個急剎車,猛地回過頭來,“不同區域的資源分配是不平衡的,這種參差無法調和。”

楚年錯愕地望著他:“這話什麽意思?”

李朗語速很急地解釋道:“如果你的鄰居比你有錢,你不會因為貪欲去爭奪嗎?”

楚年大惑不解:“這是什麽話!如果我的鄰居比我有錢,我感到嫉妒不甘的話,比起承擔被槍斃的風險去搶劫,最好的途徑不該是努力掙錢超過他嗎?“

李朗不敢茍同:“貪欲是很可怕的。所以才會有違法犯罪。”

楚年倒是認可這句話,不過她還是不明白李朗的腦回路:“是啊,因為有違法犯罪,所以才有道德和法律的約束。但人類不能因噎廢食啊!比如我今天打架鬥毆,你將我關進了監獄,這是對的。但你不能把整個街區的人一起給關了吧?”

話音落下,她的肚子咕嚕咕嚕地叫喚了起來,只得揉了揉幹癟的肚皮:“阿sir啊,不要小看人類的力量啊。有爭奪就會有抗爭,人類的世界就是這麽你打我,我打你,鬧鬧哄哄地延續至今啊!”

李朗呆望著她,凝固成了一尊雕塑。楚年的右手還拷在車扶手上,可憐兮兮地小聲喃喃:“怎麽了,我說錯話了嗎?阿sir,我人小不懂事,你就當我童言無忌……”

“你知道嗎,之前有這麽一群人,跟你所想的如出一轍。”李朗突然壓低了聲音,“他們只差了一點點。很可惜,有一場……人禍,毀了所有人的家。而他們也死在了那場天災裏。”

楚年沈默,心臟跳得極快,以至於有些呼吸困難,平覆了片刻後問道:“還有幸存者嗎?”

李朗遲疑地點了下頭。

楚年如釋重負地長舒一口氣:“那就好。會有人記得,會有人效仿的。”

說完她撓了撓玻璃,指著窗外的一家飯店:“李警官,我請客,咱倆吃一頓行不行?求求你了。”

李朗的雙手仍握著方向盤,垂著頭不知在想什麽。楚年也不敢太鬧騰,只得趴在窗戶上眼巴巴地望著那家飯店招牌上的三個大字——

豬肘飯

不知過了多久,李朗突然整個身子壓向楚年,伸出雙臂似是要抱她。楚年的臉猝不及防地貼在了他的胸肌上!

一時間她聽見了百鳥齊鳴,看見了百花齊放,鼻腔發熱仿佛變成了蒸汽火車頭,三魂七魄滿車亂竄。在心裏尖叫著:

啥玩意?我的嘴遁功底這麽高嗎!你已經感動到要對我投懷送抱了嗎?!

她本就體力透支,被這麽一刺激只感天旋地轉,嘴角克制不住地咧成了變態的弧度。

哦我的上帝,屬於我的女主光環終於回歸了嗎?這該死的世界終於進化成乙游風格了嗎?!

嘎達一聲,李朗解開了楚年的手銬,坐回座位輕嘆一聲:“這次的事就這麽算了吧,你精神有問題,本來就……”

然後他便看見楚年幸福地倒在座位上,雙眼迷離,鼻孔掛著晶瑩的“淚滴”……

李朗大驚失色,還以為剛剛叭叭說話的楚年突然猝死過去了,忙上前試探她的鼻息,卻見楚年優雅地抹去鼻血,以奇怪的腔調說道:

“我的警官先生,不必擔憂,只是我這具二十多年沒有品嘗過甜蜜的身體落下了幸福的結晶罷了。“

李朗打了個冷戰,疑惑地看著楚年緩緩拉開車門,渾身只打晃地下了車,然後一個趔趄跪在了地上,對著不遠處正在門外乘涼的肘子店老板行了個大禮。

李朗慌張地繞過車想扶她,卻見她忽然在地上爬了起來,沖那肘子店就去了,一邊爬一邊喊:

“肘砸!肘砸!!!”

她不是不想起來,實在是腿軟了。而且剛剛那氣氛簡直暧昧至極,她需要陰暗地爬行一會兒緩解荷爾蒙的釋放速度。

然而她全然沒考慮過無辜群眾的心情。肘子店老板如同看見巨型耗子般奔騰而來的楚年,嚇得竄到了椅子上。而店裏的食客們也紛紛出逃,服務員更是打翻了一碗熱面,尖叫著跳了一段激光舞。

楚年強撐著爬進了店裏,找了個座位坐定,一抹頭發,豪橫地摸出一張大鈔拍在桌上:“來份豬肘飯,在這吃。再買個肘子,帶走!“

李朗進入飯店時,肘子已經上了桌,楚年抱著肘子報仇雪恨般地幹飯,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炫沒了半盤子飯,打了個飽嗝後放慢了速度,努力往嘴裏塞飯。

李朗則坐得板板正正,等楚年終於放下筷子後給她倒了一杯水:“你喜歡吃這個?”

楚年心滿意足地嘬著熱水:“我就喜歡這種樸實無華的大魚大肉。”

李朗哼笑一聲,修長的食指抹了下桌上的油膩,又用紙巾擦幹凈:“那三天沒讓你吃飽飯,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食量這麽大。”

楚年不滿地哼了一聲:“我這是正常食量啊!哪有人每天一個面包一瓶水就能活的。”

李朗手上一頓,笑了笑:“有啊,我。”

楚年不敢置信:“哈?悠悠都比你吃得多!”

“悠悠?”李朗稍加思索,“哦,那條黑白色的狗。”

這時服務員把打包好的肘子送了過來,小心打量著楚年和李朗,一時猜不出這爬行的女瘋子和帥氣的警察到底有什麽關系。

楚年吃飽了沒急著走,而是胳膊肘拄在桌上,托腮問李朗:“李警官,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李朗的手指在桌上彈鋼琴似的點了點:“嗯……我說了,你很特別啊。”

“哎?”楚年笑得純良,心裏卻在啐他。狗屁的特別,你就是把我當電子寵物了!哪天玩膩了你肯定會把我刪除掉,你這老小子笑起來可不像好人……

然而下一瞬,李朗突然回頭遞給服務員一張銀行卡:“結賬。”

他這瀟灑的動作在楚年眼中頓時鍍上了一層柔光濾鏡,令她止不住捂住心口感慨道:

哦我的上帝,我錯了,李朗是世上最好的警察叔叔。

“對了,手機用得怎麽樣?”李朗瞇眼問道。

楚年噓了一聲:“感謝警察叔叔為人民服務。”

二人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時好心的店老板坐在櫃臺後偷偷盯著他們,對服務員神秘兮兮地說:“我給他們打了八折,我很看好這對小情侶。”

說著他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甚至構思起了報紙頭條——

女子罹患精神疾病,警察戀人不離不棄。

吃飽喝足,楚年伸了個懶腰,正考慮是蹭李朗的警車回家還是自己坐公交回去,李朗突然猛地站起身來,望向門外,神色凝重。

楚年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街道上是來來往往的行人,好似沒什麽特殊的。

哪知李朗匆匆將一個黑色的盒子放在了桌上:“楚年,我有事先走了,這個給你,小心些。”

然後大步流星地走出店門。

楚年愕然,打開那盒子一看,裏面竟是枚銀色的戒指!頓時不知所措地慌張起身,看向門外,結果只看到個絕塵而去的車屁股。

周圍傳來了竊竊私語。吃瓜吃到飽的店老板與服務員抻長脖子看了過來,嘴裏不時發出羨慕的嘖嘖聲。楚年面紅耳赤,將那戒指盒子蓋上,心臟嘟嘟吹著嗩吶。

這是啥意思?他,他……對我有意思?!

腦子好癢,要長戀愛細菌了。楚年顫巍巍地將那戒指戴在手上,尺寸很合適,可這樣式粗獷到跟個頂針似的,只有正上方鑲嵌著一個一毫米大小的紅色寶石,難道說……

她摸了摸戒指,果然在戒指正下方摸到一個小小的凸起,輕輕向前一推,戒指上方的寶石變成了藍色。

啥意思啊?變色戒指?她疑惑地揮了揮手,不慎碰到個路過的蒼蠅。

然後她便看見那蒼蠅瞬間化作一道黑煙,連個渣滓都沒剩。

臥槽?!楚年慌忙關閉了電流,恍然大悟——

好家夥,現在電擊器長得這麽秀氣了?!

望著這戒指,她覺得身體裏好像有什麽東西枯萎了,應該是她那剛破土而出的少女之心。於是她戴著剛剛獲得的“武器”,拎著肘子,沈默地離開了飯店。

這裏離她的住處很遠,她之前探索時來過一次,但沒留下什麽印象,如今也只能先找個公交車站牌再考慮怎麽回去。

結果她走了十幾分鐘也沒瞧見個站牌,不禁洩氣地找了棵樹站定,盤算著拉住個路人問問。

豈料就在這時,一雙手突然捂住了她的眼睛,繼而就聽一道陌生的聲音緊貼著她的耳後響起:

“你好呀,公主殿下。”

這聲音有些特殊,聽不出是男是女,好像是個剛到變聲期的少年人。“祂”的手指很涼,將楚年的視線遮擋得嚴嚴實實。

楚年膽戰心驚地想抓開他的手,卻如同被施加了定身魔法似的動彈不得。那人的呼吸吹在她的後頸上,令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誰?為什麽喊我公主?他是瘋子?!

身後之人發出了嘲弄的哼笑聲,問道:“你的戒指,是誰給你戴上的?你的愛人,還是……仇人?”

楚年的心臟咕咚一聲,似是要被榔頭狠狠砸了一下。她不禁欲哭無淚,心道這都是些什麽人啊,怎麽偏偏要盯上我?!

“祂”那雌雄莫辨的嗓音忽然壓低了許多,輕輕地將什麽東西塞進了楚年的口袋裏:“恭候您的到來……”

一陣冷風吹過,楚年頭頂上的樹葉子嘩啦作響,身後的壓迫感也隨之消散。

與此同時,楚年也恢覆了知覺。她迅速向後看去,卻是空無一物。只剩一抹淡淡的柚子香在風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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